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

photo by Enchant 2011

手上有個治療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阿媽。平時阿媽話不多，對我們也是客氣與尊重。但阿媽是個挺有自己的想法的人，平常若是順著她的意思一切都好談，但若違背了她的想法，例如有時想幫她多加一些運動，阿媽不願意，這時就算是我說好說歹、利誘拐騙，甚至撒嬌外加甜言蜜語，不肯就是不肯，這時如果旁人再多說些甚麼，阿媽就會生氣、鬧彆扭。還記得在幾年前剛開始治療時，阿媽哭鬧、生氣的情況層出不窮，就像個孩子鬧脾氣一般…… （有時我不禁會想一下：「我應該不是走小兒吧???!!!」 XDDDDDDD）

而阿公是一家公司的大老闆，縱使到目前已經將近90歲但他依舊每天要進公司開會，依舊每天日理萬機，依舊像個戰場上的大將軍似的指揮若定、衝鋒陷陣。阿公的精神真的非常令人佩服，只是阿公的身體最近也真的不像前幾年那樣健朗，走路略顯不穩，身體上的疼痛和不舒服讓他也前來治療了一段時間。

幾乎每天，你都可以看見阿公和阿媽一起前來。雖然每次阿媽前來治療時都會有看護、外傭、司機陪著，但或許是不放心，或許是牽掛，但更多的是一種溫柔和體貼，只要是阿媽來做治療，不論阿公自己有沒有要做，他一定還是會跟著來，即便有時候公司要開會，阿公沒有時間做治療，他還是要陪阿媽到治療室，在阿媽耳邊叮囑幾句話，才又匆匆忙忙地趕去公司開會。

其實這幾年下來，阿公和阿媽的互動模式一直很有趣。阿公每次在阿媽要做治療之前，就要在阿媽耳邊叮嚀個幾句，要先去公司前也會先跟阿媽報備，有時再說個幾句哄阿媽開心的話。不過阿媽對阿公的反應就要看心情了，心情好的時候會笑一下，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會「嗯」的一聲點個頭，心情再差一點的時候可能連甩都不甩阿公的噓寒問暖，但不管阿媽怎樣的反應，我們從來沒看過阿公曾經對阿媽生氣過。（但阿媽對阿公生氣的畫面我們倒是看了很多，都習以為常了!!!! XDDDDD）

私底下，我們偷偷地稱呼阿媽為老公主。因為被阿公寵壞了的阿媽在家中是女王級的人物，如果阿公是一國之君，那阿媽的地位大概就是太上皇了，從上至下，從老到小，絕對沒有人可以，也沒有人敢，違逆阿媽。因為阿公曾說過，年輕時候的他忙著拚事業，無暇顧及家裡，家裡的大小事情全交由阿媽一個人打理。阿媽把這個家打理得有條不紊，讓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在外打拼，阿媽真的很辛苦。所以他一定要對阿媽很好很好才行，所以他也絕對不允許有人對阿媽不敬。

原以為被寵壞的阿媽永遠只是高高在上，永遠是被捧在手掌心，所以永遠就是這麼不可一世的任性。直到前一陣子，我和阿媽多聊了幾句，聊到了年輕時候的他與阿公的愛情故事，雖然阿媽還是嘴巴很硬的不願意承認年輕時候的阿公很帥，但臉上的表情十足的甜蜜和幸福，那是我第一次在阿媽身上看到了”嬌羞”的這個形容詞。

阿媽和我聊著年輕時跟嫁給阿公時的辛苦與心酸，畢竟從一個從沒做過家事的嬌滴滴千金女，嫁進一個大家族裡成為人家的媳婦，煮飯、洗衣、操持家務樣樣都得由這個新嫁婦自己來，全部得從頭學習、摸索，也得忍受來自各方的數落和指責。家族人多，事情多，當然口舌也多，更不用說在當年那個年代裡重男輕女的觀念有多麼氾濫與嚴重，偏偏阿媽前三個小孩都是女孩子，那樣的處境可想而知的慘烈......

我問阿媽，「妳當時可有後悔過嫁給阿公？」阿媽點了點頭。

「那現在呢？還會後悔嗎？現在阿公對你這麼好……」我又問。

阿媽笑了！「所以伊若是敢對我不好，我就要揍他！！」阿媽舉起好手，在空氣中揮了一拳，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，但她的眼睛笑瞇了.....

聽著阿媽說著屬於他和她的故事，回想起阿公和阿媽每次前來治療時互動的畫面，這一刻，突然有股很強烈的感動在心中發酵。那雙彼此牽了60多年的手，不論是在現在或是未來，都只會越牽越緊，只因有太多的珍惜、太多的甜蜜、太多的幸福、太多的溫柔、太多的點點滴滴，將兩人的手緊緊地拉在一起，叫任何一方都不捨得放手。

曾經以為詩經所言的：『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；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。』只是理想中的浪漫，畢竟在真實生活中，因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，或是生活重擔和壓力，將曾經擁有的浪漫與愛情耗損殆盡的情況並不少見，卻從沒想過真的會見證到這樣的一段感情。是要有怎樣的緣分才能找到像這樣一個真正相互知心、疼惜的人？！又是要有怎樣的福分才能這樣牽手走過一世直到白頭，且依舊恩愛如昔？！而我，是否也能有這樣的緣分與福分呢？？！！

阿公、阿媽，衷心祝福你們，繼續幸福的牽手一起走下去喔~~~ ^_^